昨日谈论起授人以渔后,玫娘便已明了杜袅袅要做的事情,她心里知晓,这是一件多么大的好事,也为自己能够参与而暗暗激动,昨夜见杜袅袅忙碌,她既为自己帮不上忙而懊恼,又隐隐为可能要发生之事感到兴奋,此时杜袅袅吩咐,她连连点头答应,「是,我一定用心记下,只要是我能干的活儿,杜娘子只管吩咐。」
全部梳理完成是在午后,两人匆忙吃过饭,赶往城门口。
今天是施粥的第三日,也是最后一日,来这排队的流民较以往更多。
杜袅袅和玫娘坐着马车,还没到那,便听闻了道路被封锁的消息。
封路这件事,杜袅袅在现代听说过,在古代还是第一次,但想来应是出了什么大事。
她付了车钱,和玫娘下了马车,往城门口快步行去,尚有数十米之遥,就听到哭喊声震天。
「出什么事了?」杜袅袅朝路人问道。
「前面抓流民呢,要将人遣送回原籍。」路人嘆息道,「天灾人祸,不太平哦。我劝你们啊,别往那边去了,乱着呢。」
杜袅袅和玫娘互视一眼,脚下更快,奔到施粥的帐篷处,只见道路东西两侧皆有官兵,将流民团团围在中央。
施粥的侍者们早已退到了棚内一侧,冷眸瞧着推搡哀求的流民。
被围困在中间的男女老少,有的抱着小孩,有的扶着老人,眼神乞求,面色惊恐。
「河北路遭了水灾,我们村子都被淹了。全家流落京城,只想求一条活路,官老爷们,求求你们高抬贵手吧。」
「是啊,求求官老爷,别赶我们回去,家都没了,真的无处可去了。」
「无处可去你们也不能赖在京城。」旁边的厢巡检拿着鞭子抽打在流民身上,「京城是何等地方,能由得你们在此闹事。」
「我们没有闹事,我们就想活下来有口饭吃。」
「前两日还施粥,怎么今日就要遣返?」
「我说你们闹事了,你们就是闹事了。「厢巡检是个身形矮胖的小鬍子,姓曹,一身官服穿的倒是体面,旁边一圈围住流民的,便是他的下属。
为了巩固京城的治安,朝廷将这一大块区域分成了八个厢,类似于现代行政区划下的区,每个厢都有厢公事所,类似于公安分局,专管辖区内的烟火盗贼罪犯公事,厢公事所职位最高的官员便是厢巡检,可以理解为分局局长。
曹巡检教训完,为了体现自己的威严,便耀武扬威地抽了好几下鞭子,让那些流民都噤了声。汴京府尹钱鑫才慢悠悠开口,「施粥,那是柔嘉公主仁德贤良,体恤民情,但粥能救济一时,不可救济一世,你们在京城居无定所,四处游荡,寻衅滋事,朝廷不能坐视不理,有道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,朝廷也只能帮你们到这了。」
「带走。」待府尹发言完毕,曹巡检大手一挥,下令驱赶。
流民们本就人数众多,聚在一起摩肩接踵,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踩踏,此时官兵们拿着兵器驱赶他们,不愿意走的、吓得屁滚尿流的、害怕而六神无主的全撞在一起,有情绪极端的直接当街衝击官兵的包围圈。
「快跑,跑出去就能活。回去是死路一条!」
不知是谁喊了这句,流民一拥而上,趁官兵们不备,衝出了封锁。
「反了反了,给我押住他们,若有反抗者,格杀勿论。」曹巡检大声疾呼,今日不流点血,砍几个人头,怕是治不住这帮流民。
场面混乱,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,原本拦着杜袅袅和玫娘的官兵也上前去维持秩序,杜袅袅只觉眼前人慌马乱,忽而看到有孩童跌倒在地。
她定睛一看,「小豆子。」连忙奔过去将人抱起。
小豆子见是她,流泪的眼睛望向被官兵围住的人群,「姐姐,你能救救我爹娘吗?我不想他们死。」
急促的马蹄声奔驰而来,混杂在尖叫、怒斥和哭喊声中并不明显,曹巡检让人抓住了几名带头闹事的流民,压着跪在地上,下令道:「再有敢违抗命令者,下场便跟他们一样,给我砍了!」
小豆子一看被抓住的有他爹和他三叔,吓得哇哇大哭起来。
「住手!」磁沉的嗓音清晰明朗地传来,叫停了正在施刑的官兵。
曹巡检和钱府尹扭头一看,来人正是陶玠、徐尧,还有两名礼部的要员,两人脸色登时一变。
陶玠坐于马背上,神情肃然,眼眸幽邃。
「曹巡检,你这是做甚?礼部知会京城巡检,是让妥善安置流民,并不是让你无故杀人,当街施暴。」
曹巡检小跑到马下,恭迎笑道:「陶侍郎,你有所不知,这些暴民不服从朝廷命令,竟反抗殴打官兵,下官不得已才出此下策,这也是为了儘管解决此事,为使臣进京扫清障碍。」
杜袅袅搂着小豆子,从旁听得清晰,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。什么叫阳奉阴违,她可算见识了。
「你胡说,我爹和三叔他们才没有殴打官兵。」小豆子气鼓鼓道,「是你拿鞭子抽我们,还要赶我们回老家,让我们饿死。」
小孩子不会说谎。曹巡检脸上干笑着,「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。这些流民在京城,没有居所,也无正经差事,不让他们回原籍,还能去哪儿呢?」